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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困在文章里的人 (第4/4页)
丢,没多少,就那么两滴。 “只是你那个混账爷爷没活多久,就死在病床上了。你这个傻子老爹也没活多久,死法和爷爷一模一样,到了今天,我想你也要和他们一样。真是滑稽的家族传统。” 冯先生熬死了两个皇帝,现在轮到第三个了。 “年轻时我以为一两百个人,议会或官员就能决定一两千万人乃至几万万人的生活,记载的历史越多,我就越来越觉得这个想法天真得可笑,在时间的洪流面前,任何权力都会搅得粉碎,摊到每一个人手里,他们或多或少都是蒙昧无知的,不知道怎么运用它,不知道怎么看清它,连发声的勇气都没有—— ——但现在好了,石头里蹦出来这么个伍德·普拉克,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写他的历史,或许他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。给我出了一道难题,皇帝……在四国会议以后,我用特里森的名头把他留下,谈了一些事,我觉得这个小家伙和我聊得来。” 唐仁往火炉里添柴。 “你们相见恨晚了?” 冯先生给茶盅送水。 “是的,他满嘴的谎言,和你一样,喜欢说谎话,但说得我很开心,会哄老人家,会骗人—— ——我说,我最恨的东西,就是国界线,一个完整的球体,明明那么完美,却要分成无数份,因为一条条线,原本都是一个个完整的人,也要跟着分成无数份。你猜这个小家伙怎么答的?” 唐仁试探性地问:“伍德是不是说?迟早有一天它会灭亡?” “不不不,【迟早】这个词对老人来说太残酷了,原本我就没有多少时间等这个迟早……”冯先生从兜里取出砒霜,眼神示意。 唐仁点点头,又问:“我的家人都安顿好了吗?皇后呢?” 冯先生耸肩:“她走得很安详,报纸说是卫戍军第三师团的一个哨兵杀的,理由是情杀。” 唐仁:“还给我戴了绿帽?” 冯先生:“是的。” 唐仁:“行吧。我的小儿子呢?” 冯先生:“在尼福尔海姆念书,老师是来福·普拉克。刚学会开枪,伍德小家伙不愿意给他上课,希望他能平安。” 唐仁:“其他人呢?” 冯先生:“你不都亲手送走了吗?” 唐仁一拍脑袋:“哦对,是这样。” 冯先生把话题扯了回来。 “说回这个【迟早】,伍德没有给我什么承诺,他只说……只说呀。” 带着剧毒的茶汤倒进唐仁的杯子。 唐仁迟迟不肯喝,就像是不愿断气一样。 他才二十五岁,在最好的年纪,遇上最糟糕的事。 冯先生大笑:“愿世界和平。” 唐仁也跟着笑。 ——只觉得这句话荒谬至极。是一个比任何数学题都难解的谜。 冯先生问:“你说我得有多开心呀?他可真逗。我一个老人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了都。” “那是当然,是的,当然了……”唐仁心头最后一块重石落地,问起后事:“老冯,我这次是因为什么死的?” 冯先生形容着下一个阴谋。 “芙蓉大学有一场谢师宴,你去参加,然后被人用枪打死了。杀手不知道是谁,但可以确定,是芙蓉大学里的学生。” “然后呢?”唐仁又问。 冯先生如实道来:“封锁大学,把权贵的子女都拦住,有私藏火器的都关进大牢,等着军阀心系儿女,借名造反。” 唐仁举杯:“再然后呢?” 冯先生:“工人联合会里的裸猿工人代表找出真凶,为你的刺杀案盖棺封土,列侬王国退下历史舞台,选出新的民意领袖,变成议会制共和国。” 唐仁:“这就完了?说起来轻轻松松……” “这就完了,确实是轻轻松松。”冯先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:“每一个环节,都有伍德·普拉克亲自监管。” “那就不是轻轻松松了,是他要劳心费神的东西,希望他能顺顺利利。”唐仁把茶杯抢来,欺负老人家没他力气大。“你不能喝。你还得写下去。” 冯先生拗不过皇帝。 “你就一定得喝吗?你可以找个替死鬼啊?” 唐仁挥了挥手,先来一杯,一口干了。 “我说出去的话是假的,理想是祖宗留下的,那不是我的,也是假的,我和妻子同床异梦,婚姻是假的,孩子和我与陌生人无异,我这个皇帝到了今天名存实亡,都是假的,至少让我的尸体变成真的吧?至少让我棺材里躺着的肉身,要还给亚蒙的东西,变得真实起来……” “好的!”冯先生顺从圣意,听了最后一道圣旨:“我知道你这段历史该怎么写了,你可算给我解决了一个难题,比银钱和仇恨都难解的题。” 唐仁又喝下第二杯,保证是致死量。 “愿世界和平。” 冯先生跟着附和。 “愿世界和平。” ——它这句假话,和他们一样,都困在文章里。